十九

凡是參加比武，必須得前一天登記錄入名字，第二天等待報名上場。

現在臺上的是一個魁梧大漢，手裏轉著流星球，那球重量極大，砸在腦袋上必然是一擊斃命，另一個斯文瘦弱，一把秀氣長劍，倒是面上平靜，沒有露出一絲膽怯之色。

魁梧大漢雖然力氣極大，但身形笨拙，很快落了下風，忽然把手中的鐵球往對手落地點重重砸去，對方急忙退後，亂石飛濺。

只聽轟的一聲，臺子塌了。

斯文的男子一個不防，砸了下去。

付翊瞧過去，塵埃落定後，那男人似乎是被砸懵了好片刻，蹲在坑底大叫道：“快叫大夫，這裏有個人！”

付翊立即下樓沖上臺子，落到狹窄的密閉空間一看正是方大少爺。方寒陽還在昏迷，腦袋上被亂石砸破了，鮮血流了半個臉頰，付翊伸手探了下脈搏和脈象，沒什麽異常。

蕭晉光：“如何？”

付翊倒有些困惑了：“人……什麽事都沒有。”

臺子由磚塊堆砌而成，上面一層隔板塌了下去，但顯然工匠用心，臺子下用磚塊加固過，坍塌也只倒了一小半，露出下面沒有堆滿的一小塊空間。

得知出了事故，陸齊很快趕了過來，一瞧見付翊，神情瞬間變冷，把劍抽了出來，“大鬧月裂，害得聖女慘死還不夠，倒送到我門前來了，好啊。”

付翊與蕭晉光合力把方寒陽拖了出來，聽到聲音轉過了頭。

他鬢邊出了些汗意，正想著該怎麽委曲求全先讓陸齊把這件事放一放，然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，或是安頓了方寒陽自己直接跑路。

雅致樓上下都看著他們，倒是不再鬧哄哄的，都是一臉蒙圈看好戲的樣子。

此時響起了一道突兀的聲音：“你是——”

那人站在陸齊身後，穿著破霄幫弟子的天藍色衣服，手裏抓著一把長劍，臉上滿是掩蓋不住的驚訝神色。

這人是陸齊的第七個弟子，名叫許聞，相貌端正，一身正氣，他此時仿佛受了驚嚇，臉色蒼白如紙。

陸齊眉頭一皺，回頭問道：“你想說甚？”

許聞驚了驚，連忙閉嘴，他方才第一眼把付翊認作當年那人，但想著對方可能早已經死了，就算沒死，自己臨禍逃跑這樣丟臉的事被捅出來，那就完了。

付翊見他神色有異，想起另一回事，立即露出了一絲嚴厲神色，語氣微冷：“你叫什麽名字？”

陸齊臉色更難看了，他最見不得的就是身邊的人有事欺瞞他，帶著怒意的眼睛看過去，許聞嚇得連忙跪倒在地：“幫主饒命，弟子當初曾拜師於霽月樓餘妄門下，後霽月樓遭禍，弟子拼盡全力才得以逃出生天。見這人眼熟，才一時驚訝脫口而出，沒有其他緣由！”

陸齊還未斥責，付翊先冷笑道：“原來如此。霽月樓慘遭大禍，餘樓主辛苦教導你，你卻在最緊要的關頭做了逃兵！只顧自己逃命要緊，你對得起他嗎？你還厚顏無恥成了陸幫主的弟子？”

陸齊眼中怒意更甚，對後面的弟子說：“把人拖下去，從此以後，這人不再是我幫弟子。”

許聞整個人都慌了，掙紮在地，魚死網破一般說道：“霽月樓之禍是你引來的，若非餘妄一時心軟救你，霽月樓怎會慘遭滅門，付翊！這不都是你害的嗎？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說我？”

陸齊全身一怔，他彎腰把許聞提了起來，指著付翊問：“這人叫什麽？”

許聞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，“付翊！玄武山莊的付少主！”

他一言既出，四下嘩然。

陸齊做上位者做慣了，向來眼高手低，覺得重要的事，他才會勉強提著耳朵聽聽。在那晚爭搶月裂門的大紅燈籠，陸齊只知道對方是霽月樓樓主，是自己的殺父仇人的後人，其餘的，哪管其他？

霽月樓現任樓主是誰，昔日玄武山莊舊少主付翊！

玄武山莊是什麽？多年前，滿門被殺，就因為山莊內可能藏有九轉還魂丹！也就是洪武帝求了後半生的長生丹。

玄武山莊當時……是真的血流成河、無一生還。

陸齊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，殺父之仇要報，但……付翊不能死。

江湖上，傳承不可丟，行俠仗義不可棄，武學為至關重要之事，獨孤老弱……不得作為報仇對象，除非是人親手殺的。

更何況，玄武山莊莊主付辛名聲在外，為人仗義，廣施錢財，頗受大家尊敬，就連陸齊窘迫之時也曾受其恩惠。付翊乃其獨子，付家僅剩的血脈，陸齊把他殺了，必定會惹起江湖的詬病，一向頗重虛名的他怎麽可能不在意？

蕭晉光上前一步，擋住四周射過來的或驚訝或不懷好意的視線。

陸齊放下了劍，但並未放下這件事，道：“來人，把付翊帶走。”

付翊按住蓄勢待發的蕭晉光，永定王爺手段通天，身邊影衛隨行，若是他想，從這裏全身而退自然是可以的。但他自己當眾脫了馬甲，還真不想讓蕭晉光也脫了馬甲。

付翊讓開露出了身後的方寒陽，道：“正巧，我的朋友受了傷，麻煩陸幫主一並救治了。”

方寒陽？這名字有些耳熟，這不是行天宮老方他家寶貝兒子嘛！

陸齊頭疼似的揉了揉太陽穴。

……

付翊和蕭晉光被安頓在偏廳，門口有兩個破霄幫的弟子看著，蕭晉光轉過頭壓低聲音說：“剛才為何要阻攔我？”

付翊實話實說：“你身份尊貴，不能暴露。江湖上本就混亂，若是讓北朝的人知道你在江湖，你會有危險。”

蕭晉光看了他一會兒，握緊的拳頭慢慢松開。

很快有弟子來報，“方公子醒了，請兩位過去。”

方寒陽腦門上砸了個窟窿，好歹沒砸出個腦震蕩，之前被灌了一大碗迷藥，因此昏睡了一整夜，他清醒過來，神色忽然有些瘋狂，要求立即見到付翊。

他讓眾人下去，一見到付翊進門身後跟著的蕭晉光，忽然露出一絲驚恐的神色。

付翊早聽說沒事，語氣輕松道：“你可算醒了，不然……”

方寒陽猛地從床上跳下來，又因為迷藥效果沒去全，腳下一軟，付翊忙扶住他，他卻一把把蕭晉光推開，“你潛伏在我們身邊，是不是為了長生丹！”

他的推法實在沒什麽殺傷力，蕭晉光卻還是退後了一步。

付翊臉色微變，托著方寒陽的手臂，把人安在床上坐好，“你先別著急，告訴我，究竟發生了什麽？”

方寒陽死死盯著蕭晉光，眼中滿是懷疑之色，“我昨日與你們分開時，天色已經晚了，但我還是去了店鋪給我娘買了支花簪，因為她以前買過一支，她很喜歡，結果被我弄壞了，當時我還擔心來不及趕去破霄幫，結果還沒出店鋪，我就被人打暈了。”

他繼續說：“我被拖到一個封閉狹小的空間，那人給我餵了東西，我被綁起來了，動彈不得，然後我就不記得了。我印象中，那個人的臉……就是……”

他看著蕭晉光，不用說，付翊也明白了。

付翊從袖子裏把信封掏出來，遞給他，問：“那你記不記得你寫過這個東西？”

方寒陽一看，肯定地說：“沒有，這字跡跟我的很像，但絕對不是我寫的。”

蕭晉光抱臂站在一旁，忽然說：“善易容、模仿字跡，當年長生教裏是有這麽個人，叫……姬霄。”

方寒陽一楞，他和付翊都只聽聞姬霄之名，對此人了解不多。高長宗禦下極嚴，其門下親傳弟子的身份一個比一個神秘，死後屍體都不會留給別人，姬霄也是其中一個。

付翊問：“他武功如何？”

蕭晉光道：“長生教中能排進前十，十多年過去，必定有所進步。”

那就更棘手了，對方在暗，他們在明，還擅長易容和模仿字跡，保不準什麽時候變成身邊的人的樣子來迷惑人，幾乎防不勝防。

方寒煙問付翊道：“我有個問題，你怎麽就這麽確認綁走我的人是姬霄，而不是沈暗？”

付翊微微一楞，想起昨晚的胡鬧，忽然臉頰有點熱。蕭晉光依舊神色平靜道：“他把你藏的如此隱秘，還引誘我們過來，我估計是想借陸齊之手對我們不利，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你殺掉。”

付翊道：“他起初一定不會想到比武臺會被砸破，寒陽會被我們救出。”

方寒陽嚷道：“我問你話呢！你別叉開話題！”

付翊微咳了一下，偷偷瞟了一眼蕭晉光，見對方沒什麽不滿，道：“昨晚沈兄一直在客棧，絕對不會偷溜出來害你。”

方寒陽不滿地哼哼了兩下。

陸齊也在調查此事，派去查探那家店鋪的弟子回來了，說是店鋪老板跑了，夥計死了，店鋪關門了。

那是一家很普通的首飾店鋪，東西精美，但因為路段不好，人跡鮮少。

蕭晉光說：“發現的太晚了，姬霄此人，辦事最為滴水不漏，已經過去一整夜，他一定銷毀了所有線索，況且陸齊親自調查，不會比我們看出的更少。”

付翊點了點頭，蕭晉光所言並沒有錯，把案件交給陸齊更快能容易查清楚，他們身在局中，判斷倒不一定準確。

這時，門外一個小廝來報：“幫主請三位公子去前廳一趟，白雀幫白公子來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付翊：昨晚沈兄一直在客棧，為什麽這麽篤定，因為是我跟他一起睡的，嗯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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